「阿綾昨晚走了…我一定要打電話跟你說一聲,謝謝你這幾年的幫忙…」一個熟悉又沙啞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原本埋首在個案行政工作裡的我忽然心頭一震,心想「她,真的走了!」。
故事就從這一通電話開始…
頓時我的回憶掉到了兩年前第一次在病房看到這對伴侶時的情境,我記得我眼中看到的是病房裡杵著兩個驚慌失措的人,一位是心臟出現狀況躺在病床上的阿綾,另一位則是拿著助行杖站在床邊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的阿朗,重點是兩位都雙眼失明。
知曉兩人的背後分別有各自的故事,但不管如何,兩人已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約 10 年時間,互相照顧也互相依賴。白天兩人結伴到視障按摩定點接按摩工作,吃飯只去熟悉的店面,行動只走熟悉的路線,返家只叫熟悉的計程車行。阿朗自小失明,唸過視障學校,基本的社交技能都沒有問題,但阿綾卻是 10 幾年前才開始學會適應黑暗的日子,因此阿朗之於她就像是汪洋中的飄流浮木似的,她倚著他,而他攙著她。
原本醫療團隊評估阿綾的後續醫療情況,認為將阿綾送至機構內讓專人照顧,或許對他們兩人來說都是最好的解套方式,因此經過與阿朗及阿綾本人討論過後,找到了一家在他們原住所附近的安養機構,並安排好阿綾出院後便可直接入住,事前我也讓阿朗親自去機構一趟,預先熟悉週遭環境,以方便阿朗未來每天可以去探視;不過,就在確定阿綾後續安置之後,阿綾開始不進食、不配合醫囑,不願跟其他人說話了,包括阿朗。阿朗跟我都知道出現異狀了,我們用盡各種方式問她,她只淡淡的回答我說:「我要回家。」其他就再也不說了。
我知道她不想去大家為她安排的地方,即使那裡比她原住處還舒適,也遠比她原住處還方便,但那裡就是沒有她熟悉的房間及味道,當然,還有阿朗。
因此,我就開始轉變對阿綾的出院準備方向,我先後協助阿綾申請到低收入戶資格,轉介長照中心,進行外傭申請程序,另請北護分院進行居家護理訪視,並在申請外傭的過渡期間協助雇請一位本國籍看護阿姨協助生活起居及照顧,可喜的是,這兩年期間阿綾都乖乖的回院追蹤,而阿朗也都步步跟隨。
直到兩個月前,房東要收回他倆住了 10 多年的租屋處,阿朗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決定先將阿綾送至附近的安養機構,他自己去外面找其他的租屋處。當時,我的內心就開始出現不安情緒,我擔心一旦他們之間的牽絆開始鬆脫,倆人是否真的有辦法或有能力去適應目前的新生活。
終於,阿朗打的這通電話也間接證實了我的不安。我知道,在阿綾的內心深處有阿朗在的地方才是她該回去的地方,而令人敬佩的是,阿朗也願意無怨無悔的陪伴阿綾走過她人生最後這段時間。
結束這通電話之後,我的眼眶開始泛紅,因為阿綾坐在輪椅上由外傭推著,而阿朗拿著助行杖跟在旁邊的身影,竟然出現在我的腦海中,久久無法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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