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坐在我面前的少年阿榮，一表人才，談吐得宜，不過二十出頭，但總少了那麼一點青春的氣息，醫師告訴我，他有憂鬱傾向。阿榮沒有和同學一起熬夜打電動的話題，沒有追女朋友需要用到的小花招，更沒有預備踏入職場的社會新鮮感，所有的話題圍繞在「我只是媽媽的影子」。

才隔一個星期，阿榮的媽媽也看了精神科，這次是因為焦慮狀態轉介到社工室來尋求協助。媽媽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了許多，風姿綽約，很有自信，散發出渴望被愛的韻味。她除了掛念和男朋友之間的問題外，也擔心唯一的兒子阿榮未來的生涯，她甚至永遠搞不清楚兒子想要的是什麼。

這位媽媽很自豪的告訴我，「我跟兒子感情很好，我們二十年來沒有吵過架！」我腦海中浮現了千百個問題，是什麼樣的想法認為在家庭裡面是不能吵架的？不能吵架的家庭規則是誰說了算？這又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如果真的那麼好，為何需要搞到二個人都來掛精神科？我很難相信，這個年紀與我相當的阿榮，明明還有大好人生可以去闖，但卻出現社交退縮，快要拿到輕度憂鬱症的身心障礙手冊了！

所有不能在家庭內講的話，藉由一次又一次的家族治療時間，讓這對母子在治療室裡彼此坦誠。原來，當爸爸媽媽離婚的那一刻，媽媽抱著幼小的阿榮說「全世界只剩下我們二個人了」，孝順的阿榮，從那時候就開始扮演了保護媽媽的角色，看著媽媽一次又一次的交新男朋友，阿榮覺得被媽媽拋棄了，每一次訴不盡的委屈和不能對媽媽說出的指責，變成一條長長的繩索，終於把自己綑綁，也把媽媽綁住了。但他不知道的是，「我交男朋友是為了讓你有更好的生活和一個完整的家！」原來，這對母子是多麼地在意對方，努力地在為彼此付出。

這是一對情感糾葛的母子，阿榮這二十年來扮演著媽媽的乖兒子，是表面上的聽話，扮演媽媽的爸爸，由我來保護妳，也同時扮演著媽媽的情人、重要的情感依附對象；太多角色了，我們往往會失焦，也忘了該有的界線在哪裡，或許可以透過專業人員的協助，重新找回家中互動的平衡位置。

阿榮是貼心的孩子，他說他是影子，但影子習慣被人所忽略，一直在等待，等到折翼了，才發現早已傷痕累累，選擇冠上憂鬱的帽子，終於和媽媽成為一生的牽絆。我對阿榮說「你不是影子，你是媽媽身邊最稱職的保鑣呢！」阿榮對我笑了笑，屬於那二十好幾的靦腆笑容，一點一點的掛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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